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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午门前通宵之辩,小万历泪洒议政台(1 / 2)

第103章午门前通宵之辩,小万历泪洒议政台

九月十一日,百家议政的第三日。

午时,午门前。

围观者已拥挤到了端门外的承天门,甚至长安街旁的茶楼酒肆都坐满了读书人。

一旦有议政台上的新言论传来,外面的书生士子也将展开论辩。

这几日。

是京师言论管制最松之时,只要不动手,万事万物皆可言。

即使被巡逻的锦衣卫听到一些违逆之语,也都是不管不问。

最近,京师内的客栈、酒楼、茶馆等场所全在涨价。

其中涨价最多的是纸张与小报。

很多纸作坊和雕印书籍小报的作坊,靠着印制这两日百家议政的言论,卖向京师外各个地方,已赚了大钱。

当然,他们印制的内容基本都是以朝廷的简报内容为依据,若有虚假乱写、搬弄是非者,将会遭到重惩。

……

前两日议政,只能称为诣阙者与议政官们的互相了解,今日才是双方的交锋之日。

诣阙者们各个精神抖擞。

都期待着凭借自己的学说政见获得朝廷认可,使得民间书院解禁,言论更加自由。

议政官们也都面色严肃。

接下来他们将面临着诣阙者们的层层围攻,能否坚守官学,保障新政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全靠他们的台上表现。

……

议政台上。

申时行讲完简短的开场白后。

云南道巡察副使、性善论者、主张“孝弟慈”治国的罗汝芳率先走上议政台。

罗汝芳虽是官身。

但热衷于讲学,有人甚至称他:公事多决于讲座。

而书院乃是主要的讲学场所,他最是反对封禁民间书院。

张居正曾有意令他担任日讲官,然交流之后,彼此罕有共识,便只得放弃。

罗汝芳站在议政台中间。

先是朝着午门小皇帝的方向遥遥一拜,然后缓缓开了口。

“某已逾甲之年,窃观入仕途以来,议律例者,日密一日;制刑具者,日严一日,任稽查、施拷讯者,日猛一日。每当堂阶之下,牢狱之间,睹血肉之淋漓,未曾不鼻酸额蹙……”

“今思先明孔孟之说,则必将信人性之善,信其善而性灵斯贵矣,贵其灵而躯命斯重矣……今断天下民间书院,禁生员言政,如何劝人向善,如何去民之顽劣……”

“若教化得当,何用律法天下大治,须以德治为基,人人受教,世上便无大盗奸人!”

简单来讲——

他认为,朝廷刑罚过重,理应用劝人向善的教化之道,感化犯罪者,而非使用残酷的刑罚。

罗汝芳这番性善论,被诸多底层百姓与年轻的书生支持。

汤显祖也是其中的一个。

究其原因,还是他涉世未深,心地纯善,没有见过那些大奸大恶之徒。

罗汝芳说完后,大理寺卿严清大步走上议政台。

严清做了三十余年的刑名,见识过各类犯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以德化人”的言论。

他奉承的信条是:如果德化有用,那还要《大明律》干嘛!

“德化虽善,然效缓且难,人各有秉性,以德化化人,尽靠自省。”

“吾大明有千万余户,德无准绳,然律法却有严明之规,循名责实,明赏慎罚,才能维公序良俗,律法,乃安邦定国之利器,德化,不过为辅也……”

……

严清说完道理后,便开始举起实例。

涉及:谋反、恶逆、不孝、不义、偷盗、收赃、匿货、抢夺、略人等。

其中,有谋杀祖父母父母者,有车马杀伤人者,有殴打授业恩师致死者,有私铸铜钱贩卖人口者,等等大恶之人。

以及朝廷自万历元年到如今,一共杖责了多少人,流放了多少人,判处死刑多少人。

种种数据,令人听后寒毛竖起。

很多书生士子根本想不到大明天下竟能出现如此多的血腥惨案!

“近溪先生(罗汝芳),诸如这些罪名,可德化乎可敛目观心自省乎可以讲学教化乎”

罗汝芳虽也有实例在手。

但他经手的大多都是小案子,讲出之后,并未得到太多人共鸣。

“近溪先生,论劝人向善之才,老夫佩服你,然论做官,论断刑案,你俨然不称职。”

“你曾因同情一名老媪擅自开释其在狱之夫,曾将府库弓弩私自馈赠于民,此为良善,还是坏事坏法若你教化书生学子都以个人心中善恶为准则,《大明律》还有何用”

严清提前已将罗汝芳为官为政的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

其虽因仁善而得百姓盛赞,但也因公私不分而被朝廷责罚。

严清心情激动,从怀里拿出一本《大明律》,然后高高举起,又朗声道:“安邦定国之重器乃是此物,德化只能为辅也!”

说罢,他面色严肃地望向罗汝芳。

严清因长期任职刑名之官,身上带着一股杀气。

特别是当他举起《大明律》之时,如同举起官衙醒木,好似是要对堂下犯人定罪。

他没有用官威压人。

但这股气势,却让罗汝芳有些嘴短。

一旁的申时行连忙走到议政台中间,高声道:“二位的学说政见已言说完毕,可以下台了。”

申时行知晓。

二人再辩,定然是重复之语或都用个案论证,已无大用。

接下来令天下人公议即可。

罗汝芳下台后。

接下来陆续走上议事台的乃是管志道、佛家的云栖大师和道家的陆西星。

管志道主张儒释结合。

后两位都在言说佛道两教对政事的功用以及抨击封禁民间学院乃是一刀切的苛政。

对此。

翰林官王家屏、沈一贯、赵用贤三人分别站了出来。

三人皆肯定了佛道两家对朝政民事的一些正面影响,但也批评了一些消极避世的思想。

彼此的论辩,较为和谐。

佛家无争,道家无为,三人提出自身观点后,便退了下去。

……

近黄昏。

心学大儒、泰州学派当家人王襞走上了议政台。

当下。

心学已取代理学成为民间显学,受众极为庞大。

王襞的出现,让议政台下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王襞的学术政见主张,几乎天下皆知。

此次,他站在台上,主要讲了三点。

其一,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朝廷为政,应以百姓为本,强调平等与爱。

其二,期待当下朝政能以尧舜为范本,关心黎庶,减轻刑罚。

其三,民间书院乃教化之所,封禁是愚民害国之举,理应解禁。

王襞讲完后。

礼部尚书、翰林学士马自强走上了议政台。

王襞是百姓视角。

马自强则是从朝廷视角,先是肯定了关心黎庶的重要性,然后称政通才能人和。

他将朝堂的稳固、士大夫阶层的稳固放在第一位,强调天理、朝堂秩序、道德礼仪规范等。

视角有差,立即就出现了争论。

不多时,便演变成了理学与心学的辩论。

崇尚理学者,抬出圣人之言,主张天理至上、格物致知、克己复礼,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标准、强调法与理的重要性。

崇尚心学者,讲述心即是理,倡导致良知,将道德实践融入日常,主张人人君子、人人尧舜、人人圣人。

……

夜幕降临,火把燃起,论辩趋向白热化。

崇尚理学者称:理在气先,万物一理;崇尚心学者称:心即是理,心外无物。

崇尚理学者称:万物各有其理,即舟只可行于水,车只可行于陆;崇尚心学者称:万物一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崇尚理学者称:礼法伦理为上,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崇尚心学者立即称:礼教压抑人性,主张个性解放。

……

心理之辩,可言之事甚多。

不多时。

吕调阳、张四维两名阁臣也纷纷登上议政台辩论。

诣阙者中的一些年轻书生也站到议政台进行反驳。

长期以来。

在民间,心学其实一直压抑着理学的,因为自正德开始,朝廷的种种行为都让天下读书人感到了失望与不满。

书生士子想说的话太多了!

双方论述完各自的学说政见之后,渐渐落在了各种实事上。

比如:官学压抑人性需要改革,科举难取良才需要改革,地方胥吏贪墨过重需要改革,百姓赋税过高,被逼成为流民、反民需要改革。

渐渐的,月亮西斜,到了深夜。

论辩依旧激烈,所有人都有些上头,双方由互相攻击彼此的学说政见,变成了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很快,便到了子时。

申时行见众人都辩红了眼,还有一群人跃跃欲试,想着走上议政台,便想叫停。

然后,张居正朝着他摇了摇头。

此刻的张居正想起了沈念那句话。

“若此次百家议政变成所有人都在为天下而辩,非个人名利而辩时,便是成了。”

当下,正是这种状态。

虽然诣阙者们大多不是为朝廷而言,但却是为天下人而言。

此刻,大家的状态正佳,正是倾听民意的时候。

紧接着。

有人开始抨击科举不行,有人开始抨击工部失职,有人高呼应迅速摒弃宦官参政……

越来越激烈,所有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而此刻,文华殿内。

李太后、小万历、冯保三人,不断接受着外面议政的快报,同样是心情激动。

今日,他们听到了各种学说政见,听到了各种真实的声音。

这对朝廷而言,并不是坏事。

更何况当下小万历还未亲政,文人士子抨击讥讽朝政,也都是朝着张居正去的。

唯有让冯保不开心的是,已有多人高呼废弃宦官干政,

但他有自信,当下的内廷还离不开他,宦官批红的规矩还改不了。

……

不知不觉间,远处露出鱼肚白,天色渐亮。

随着王襞在议政台上因说得已无体力,歪倒在台上,大家才意识到天亮了。

好在王襞并无大碍,缓了缓,便自行走下了台。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