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
“姐姐随便进，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黎棠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热情地将方知温迎进屋内，随后轻轻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先帮你敷一下脸吧，那个男人下手可真够狠的，一定疼坏了吧？”
卓然则动作自然地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热水，脚步轻盈地走到两人面前，将水杯稳稳放下。
“……谢谢。”
方知温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而后双手接过热水轻轻抿了一口，那股温暖瞬间顺着喉咙流淌到全身，仿佛将之前遭遇的寒意和恐惧都一并驱散。
她微微仰头，任由黎棠帮自己敷脸，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缓缓扫视公寓的环境，直到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摆放整齐的行李箱上：“你们这是……准备离开了吗？”
黎棠的目光也随之投了过去，只是轻轻调整着敷脸的毛巾，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是哦姐姐，我们订了明天的飞机。”
因为她跟盛淮翊请假的最后期限就是明天，而这个时间也恰好卡在楚毅约方知温去海边的这天。
毕竟无论今天的事情结果如何，她都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所以今天卓然才会一整天都呆在公寓里，就是在忙着收拾行李，为她们明天的离开做准备的。
黎棠眨了眨那双无辜而明亮的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神情：“没办法，我们学校那边突然出了大事，通知说所有学生必须马上回去，校领导还亲自打电话来催呢，急得就跟火烧眉毛似的，我们也就只能赶紧订明天的机票返程了。”
“……这样啊。”
方知温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水杯，杯中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垂眸看着玻璃杯里闪烁的水光，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所以，棠棠你果然，从一开始就不是来考察学校的未来交换生吧？”
正在收拾物品的卓然动作猛地一顿，手上的衣物滑落了一半。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方知温身上，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紧张的气氛在四周悄然弥漫开来。
“嗯？知温姐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呀？”黎棠弯弯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一汪清泉，纯净又无辜，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是我哪里表现得不对，或是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了吗？”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语气一如既往的温软轻快，又轻轻按住刚想抬头的方知温，“……唔，姐姐别动啊，你的脸可还肿着呢，得多敷会儿才能好。那坏蛋下手也太狠了，肯定疼得厉害，姐姐再忍忍哦。”
方知温刚想开口反驳，却被黎棠这一连串的话语堵了回去，只能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无奈：“明明你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的意思吧？所以到处都是破绽。”
“咦，是这样吗？”
黎棠又轻轻眨了下眼，暖黄的灯光为她的眼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显得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愈发无辜动人。
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轻飘飘的像在打趣：“那我到底是哪里不小心露了马脚，让姐姐起了疑心呢？我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
方知温原本紧绷的神经，见她这般轻松随意的模样，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微微坐直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开始认真地梳理起来：“从一开始你就直接找到我，还借口和我亲近。一起吃饭的时候，宿舍门口就莫名出现那些照片。还有今天，楚毅大闹的时候，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你。奇怪的是，你没有像之前那样站出来，事情结束后也没立刻来找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落，也有释然：“而现在……你们又突然说要离开，而且机票都订好了，就在明天。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多想。就连离开的理由都这么简单，感觉你已经不打算再瞒着我了。”
方知温能进入这所声名远扬的大学，可不是仅仅依赖家里的资源。她自身实力超群，在学术上有着独特的见解和深入的研究，在社交场合中也能游刃有余，心思更是细腻敏锐。
最初黎棠那热情亲近的表现，以及两人在交流中一拍即合的默契，确实让方知温心生好感。再加上黎棠曾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带着她在人群中奋力奔跑这才躲过了麻烦——那一幕方知温至今难忘，黎棠紧紧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仿佛还留存着，让她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好友。
而后来因为照片的事情，方知温一晚上都心神不宁，黎棠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想尽办法找各种话题逗她开心，还温柔地说着“朋友就该互相帮助”之类暖心的话。
方知温当时是真的很感动，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视为珍贵的情谊。
……可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那些话也全都是用来哄她的而已。
小骗子。
在她被楚毅抓住的时候，甚至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心中还隐隐期待着会不会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第一次那样冲破重重阻碍，向她飞奔而来。
这只是她本能的期待，但也知道黎棠没有必须救自己的义务，因此自然不会失望。只是，当人群渐渐散开，她远远地看见黎棠站在一旁与其他人交谈着，脸上的表情平静而疏离。
方知温好像就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哪里是什么前来考察学校的交换生，什么所谓“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所以想和自己亲近”的理由……也全都是假的，她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而黎棠从最开始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目的，只是她没有察觉而已。
黎棠这次没有再试图掩饰，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眼神坦然，语气平静地承认道：“方小姐，实在对不住。我确实是因为楚毅的缘故才接近你的，也是得知他打算约你去海边吼，我才会有意与你结识。很抱歉，我一开始的动机并不单纯。”
“嗯，我心里很清楚。”
方知温轻轻颔首，而就在黎棠准备移开敷在她脸上的手时，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黎棠的手腕。
黎棠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目光瞬间与方知温交汇。只见方知温那双漂亮的黑眸中，水光盈盈，满是温柔与感激。
“方小姐，你……”黎棠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谢谢你，棠棠。”方知温轻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如果不是你出手帮我，我恐怕到现在都看不清楚毅的真面目，还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一步步踏入他设下的陷阱。真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陷入什么样的绝境。”
黎棠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方知温的后背，动作轻柔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方知温微微仰头柔和地看着黎棠，声音温柔而轻缓，一点点将心里的想法娓娓道来：“我心里很清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从一开始你知道楚毅心怀不轨后便有意接近我，在餐厅里，你苦口婆心告诫我要小心被他骗财骗色，还费尽心思找人托关系，把那些揭露楚毅真面目的照片放到我宿舍门口。后来你又担心我想不开，特意陪了我一上午。还有今天，那位老师和警察及时赶到，阻止了楚毅的恶行。我思来想去，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还安排得如此周全了。”
这么说着，方知温忍不住露出满是感激与信任的笑意：“就算你一直默默做事，什么都不跟我说，可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你的一片好意呢？所以，真的特别感谢你，棠棠。谢谢你特意为了拯救我，卷入了这一场麻烦之中。”
卓然原本悬着的心悄然落地，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继续低头专注地收拾行李，手上的动作轻快了许多。
黎棠却笑了下，反手轻轻握住方知温拉着自己的手：“姐姐没有误会我就好啦，我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之前还一直忐忑，生怕你会生我的气呢。不过就算你真的生气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还害得你昨晚为那些糟心事辗转难眠。而且我明明知道那么多内情，却一直瞒着你……”
“怎么会呢？如果要因为你的目的不纯就生气，那我未免也太白痴了吧。”方知温急忙打断黎棠的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刚我心里有点失落，其实不是因为你接近我的目的，而是你突然叫我方小姐，一下子变得这么生疏。之前你还甜甜地叫我姐姐，我就忍不住瞎想，以为你之前那么叫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其实心里并不喜欢我这个朋友，才突然改口……”
她认真又诚挚地道：“但你别误会，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打从心底里喜欢你的，棠棠。”
黎棠顺势将脑袋轻轻靠在方知温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姐姐不生气真是太好了！我跟你说，之前那些夸你的话可全都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半点水分。第一次见你，我就被你的美貌和才华迷得移不开眼，要不是打心底里喜欢你，我才不会这么上赶着，又是出谋划策，又是东奔西走的呢。”
方知温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眼中满是温柔。她微微歪头靠在黎棠的脑袋上，思索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也打算离开了……既然你们订了明天的飞机，那我也明天走吧。”
黎棠微微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姐姐，你是打算不再留在这所学校了吗？”
她早就想过了。
如果自己和卓然就这么离开，以楚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事风格，日后肯定还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方知温，强行将她带走。如此一来，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和自己从未来过又有什么两样呢？
所以黎棠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安排楚家人继续在学校周边暗中留意，以防楚毅卷土重来的。毕竟那位老师就在学校任教，能在关键时刻保护方知温。
不过，方知温能这么快就警惕起来，甚至打算立刻离开……
不得不说，果真聪明。
“嗯，其实我本来就临近毕业，这段时间留在学校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回国之后让学校把毕业证寄过来就行。”方知温微微颔首，神色认真，语气里透着冷静与理智，“至于楚毅，虽然我不清楚他具体的背景，但光看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妄图强行绑走我，就知道他绝非善类，背后的势力恐怕很危险。今天能平安脱险，是恰好警察及时赶到，可谁也没法保证往后每次都这么幸运。所以我还是尽早回国好了，在家人身边，有他们照应着，总归更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