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况且,这种需要魄力的局势,燕六郎也还年轻,第一次经历,难免容易受到其他人的“意见”左右。
这是他上船送叶姑娘回南陇的前夜,老爷在他家吃完晚饭离别之前,最后送给他的东西,和蜃兽假面一起留下。
“小燕捕爷你确定这么做会不会这次涨水只是虚惊一场,毕竟大夏天的……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对了,后面还添了半文钱。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但我知道,檀郎要离开……我看得出来,他所做的准备,是要永别我们……”
燕六郎喘着粗气,握刀环视一圈左右,众人纷纷避开视线。
听说老板是岭南道广州府那边来的,手艺老字号了:将糯米粉做团,桂、金桔做馅心,浇上热油煎之,“兹拉”一声,热气腾腾,饼上芝麻金灿流油……
“阿山,想到了那就去做,站出来不准犹犹豫豫的,我们都要保护好我们要守护的人或事,我是如此,你也是……”
只见前方县衙大门口,正有形形色色的官吏们进进出出,步履慌张;门前的街道上,停驻的一辆辆马车或快马,差点将鹿鸣街口堵死。
焦急的情绪在县衙大堂内蔓延起来,难以压制。
柳阿山呢喃。
柳阿山手脚勤快,古越剑铺那边工事忙完,挤出些时间,偷偷在码头打些零碎小工,悄悄攒钱,想给阿妹阿母赎身。
后来他默不作声买了一块油麻饼给阿妹吃,阿妹只咬了两小口,问他也不吃后,油纸包着,塞进怀里,晚上带给阿母,却被织布的阿母训斥。
燕六郎愕然,反问:
可很快。
风尘仆仆的木讷汉子手捂胸中物,点了点头。
“今日内……甚至等不到下午,及至正午,就要超过上一次的最高水位。
柳阿山是以前每早带阿妹来码头坐船渡河、路过时阿妹时常回头,才瞧见的。
至于剩余的钱,以后还给叶姑娘。
重新回到县衙大堂!
“你!”
炎炎夏日,阳光明媚。
县衙大堂内,最上首的公案桌位置无人。
又伸手入袖,指肚感受到一股属于青铜金属的冰凉触感。
燕六郎见他脸色不对,担忧问道:“阿山兄,你没事吧……”
现在才后知后觉,能在危急时刻,临危不惧,镇住全场,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是多么的困难!
“大伙别吵了,静一静!”
“刁县丞今早没来上值,带着一半同僚去了折翼渠那边,参加一个庆祝通渠的典礼……”
还训他浪费了半文钱买一张油纸包饼,随便摘一片路边池塘里的荷叶包着,不挺好的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
“好了!别吵了!”
可没想到,一走进县衙大堂所在的院子,整个人就被嘈杂的声浪所淹没。
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沉默。
柳阿山皱眉,似反应过来什么,忽然抬头望天。
柳阿山下意识学着某人揉了把脸,低头检查了下腰间的月光长剑。
人群中传来一道失魂落魄的声音:
走出来的燕六郎眉头大皱。
更别提盖一间新房,娶妻生子之类的了,可能正常轨迹,要操劳一生,才能攒够吧,还得不遇大灾大病。
“再派人……不,你现在亲自去!”
他原本是准备到了南陇后,给阿妹阿母买些礼物,眼下看来是来不及,只能就近带两块油麻饼回去了。
但,
今晨,辰初刻,
终于,有人强笑开口:
“也行,那……那咱们怎么分配。哪一批人去抢救水闸,哪一批人留在下游,去组织老百姓上大孤山躲灾。”
有一个年轻些的小吏,面色不解道:
“上回明府大人是怎么办的咱们就怎么办不行吗
脑子里也在反复浮现老爷说过的那句话。
前方的那颗硕大的老槐树,乘着管事凉棚下瞌睡,他曾与工伴一起去躲过片刻荫凉,那是当时白天唯一能歇口气的摸鱼位置。
“先……先组织百姓们出城避难……”
胖脸官吏立马臭下脸,硬声道:“那行,你们说怎么办吧!你们来!”
他不是喜欢拽文弄墨的人,可是就是觉得,这句话“乃瞻衡宇载欣载奔”,说的很好很好。
“还预警呢,之前的准备都要无用了,这回真的和前几次不同,小燕捕爷,这水涨的太快了。
一家人穷困潦倒,在灾年早早入了官奴贱籍,被抵押给了古越剑铺,后来,他与阿妹每日要来码头渡河去西岸干活。
顿了顿,他又建议道:
“话说,咱们是否要先搞清楚上游忽然涨水的原由,再做出举措,否则两眼一抹黑的,事倍功半,甚至适得其反……小燕捕爷,伱觉得呢”
只是,在老爷没来龙城前,他辛辛苦苦存七八年的血汗钱,都不够赎半个阿妹。
不知为何。
“上一回暴雨涨水,一天一夜所涨水位,现在两个时辰不到就已涨至,这速度太恐怖了……”
“往日这个时辰,老爷已经来县衙上值,除非真如叶姑娘所说……等等,门口怎么这么多人。”
一旦挡在上游越女峡的狄公闸塌陷,蓄至高位的洪水倾泻狂涌,能瞬间淹没沿途畔水的村镇,所以最急迫的也是这些本地村镇的官吏百姓。
往日熟悉的年轻县令背影早已不在。
如此言语,有人第一个说出口,周围全场顿时炸了锅,众说纷纭。
“肯定啊,那日,明府不是带叶姑娘她们一起坐船走了吗,你也请假了,不是一起过去了吗”
“是!”令命退下。
心安踏实。
燕六郎张嘴,欲说后面一个交给他来,他最熟悉,上次就是燕六郎与刁县丞一起组织龙城百姓们撤退到大孤山的。
瞪圆眼的他,耳边的信息迅速汇总出来:
眼下夏至,云梦泽上下游确实已半旬无雨没错。
柳阿山怔怔,跟着前方告急官员们一起,赶到了县衙大堂。
柳阿山缓缓从后面走来,看向前者离去的方向。
“诸位安静,我已经令人快马加鞭,通知刁县丞去了,县丞大人马上回来,诸位勿急,稍安勿躁,涨水之事,先按照往日的预警来……”
“一批人留在下游的龙城县,组织百姓去大孤山避难,以防万一,再以烽火台联系……多简明的事,为何要吵,明府都示范过一次了……”
“是是是……”
“要不启用大孤山的避难营方案,先把百姓转移过去。”
燕六郎回头,暂时安抚了下众人,转而跟着柳阿山去往后厅。
各处汇聚而来的告急官吏七嘴八舌,各有急事与担忧述求。
柳阿山一路经过闹街与西寺,路上忍不住左右四顾。
“现在禀告,一来一去,至少得一个时辰,黄菜都凉了,这么紧要时候,怎么两位大人都不在!”
燕六郎欲语,可这时,前方县衙大堂内的闹嘈声越来越大。
至于抢救水闸,他一个年轻捕快,没读过几本书,不太懂水利之事,十分生疏。
燕六郎回过头,朝众人认真道:
“再拖下去,就要来不及了,咱们得早做部署”
原来叶姑娘说的没错,老爷早就准备走了,甚至悄悄给他道别叮嘱了,只有他还笨拙的蒙在鼓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是柳阿山也没多少,只是忍住了肉疼在浔阳渡找了一艘顺路回龙城县的运货快船,至于一路上的吃喝,柳阿山都是与船夫们一起蹲在甲板上吃的。
燕六郎一声暴呵,猛转头,朝那一道丧气声音传来的方向斥道:
柳阿山将油纸包裹严实的两块热乎油麻饼塞进怀里,胸口暖呼呼的,一路返回鹿鸣街的县衙。
荷叶虽便宜好用,但阿妹喜欢折纸,吃完饼,油纸可以让阿妹折纸叠。
后厅,佩戴长剑的木讷汉子身形微微有些摇晃。
“这季节怎么可能……以往上游,从没在此季节涨过大水。”
“查清原由大夏天的,水位暴涨,谁知道是为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
“本年才刚过大半,就已有三场或成或熄的大水,说不定……说不定是天要灭我们,蝴蝶溪是真有所谓龙王……”
“那一批官船不是还在吗,官船呢快去调来!
“学明府一样,咱们兵分两路,一批人去上游狄公闸,抢救闸坝。
只是他没想到,此话一出口,全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阿山,你一直跟我身后、听我指令,但总有一天,我会不在的,到那时,你要学会独当一面。
“阿山兄弟阿山兄弟”
“明府不在龙城叶……叶姑娘的船走后,明府就没出现过了”
柳阿山自彭郎渡下船,没有耽搁,径直返回鹿鸣街,他咀嚼回味了此句话一路。
眼下,燕六郎站在空荡公案桌的正前方,与属下们一起努力安抚众人。
不过在离开西市之前,柳阿山去到了闹街拐角处的那个油麻饼摊子前,默默掏出了六枚铜板,递送老板。
所以刚刚的那些混乱与建议,都踏马的是各自暗打小算盘的借口!
燕六郎只觉浑身冰冷,可胸膛中又有滚烫炙火奔涌。
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某刻,板脸走上前一步。
“别争了,明府不在,我带人去上游救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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