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无明(1+12)(萧真人白银22)
“王上…魏都打不得。”
“大人…大人,周达叔公…被王渠绾杀了…西屏被倪赞破了…五叔公,如今也竭元伤死…这黑狲还要害我们…大人…我等该何去何从…”
李遂宁蒙蒙沉沉,一身冷汗,从恍惚中醒来之时,身旁一片漆黑,玉灯的光亮在面前忽明忽暗,那一张玉桌上的圆盘端端正正放着,玉刀搁置在一旁,一切显得安宁祥和。
他竟然觉得庆幸。
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他只是在桌前打了个瞌睡,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生。
可他有些恍惚的离开视线,却发觉另一侧的玉桌旁坐了一墨袍男子,威严雄壮,气度脱俗。
那双金色的瞳孔低着,正在细细读手中的玄卷,神色似乎有些复杂。
‘魏王!’
他一下把所有记忆捡回来了,知道自己因一口酒醉到了如今,真人已经有了定论,惶恐地从主位上跳起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恭声道:
“拜见大王…晚辈…”
“起来罢。”
李周巍的声音出奇得平静,甚至有几分温和,李遂宁抬起头来,对上那双金眸,只觉得异常熟悉,有些恍然。
‘前世,魏王最后一次出征时…把我们一个个叫过来,一一嘱咐,我来时,他便是用这样的眼神和我谈话,他说…’
‘他说遂宁,周暝若折了,你接正统…后继何人,你自决之。’
李遂宁心中突然释然了,磕了两个头,听着李周巍道:
“苦了你了。”
这一句话竟然将他说得潸然泪下,抬起头来,道:
“王上…我!”
他刚要开口,却被神通锁住,张口结舌,李周巍柔和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必想太多,我知道你得了机缘,从今以后,你可以出这座山,不许出望月湖,等我有了准备,会给你安排前路,凡事须决断的,我会暗暗见你。”
“至于叔公…”
李周巍有些犹豫,答道:
“凡事不必对他说了,他不比我,他受不得…”
李遂宁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大人的想法,与自己重生而来的第一顾虑几乎相同…这位魏王…其实早早就作着身后保全昭景真人的准备了!
‘恐怕不只是我知道,周边的几个大势力同样明白…他们盼着李氏壮大,好叫魏王不至于成为孤家寡人,哪怕能让他犹豫半分…退让半步,都是极好的。’
李遂宁呜咽着点头,抬眉看他,李周巍一双金眸炯炯,张了张唇,似乎想问什么,最后终究没有开口,道:
“我还需去一趟北边。”
李遂宁连忙抹了泪水,抬眉道:
“王上!此行如若无误,不会有大灾,只是拓跋家有滔天魔道,殃及魂魄,还请两位大人小心!”
“魂魄”
李周巍倒是不甚畏惧,失笑摇头,迈步而出,踏着天光穿入太虚,迈入幽幽的无限黑暗之中。
在这隐没一切的黑暗之中,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中的柔和也消散得一干二净,转化成一种如兽类般的狠毒,嘴角含着沁如寒冰的冷笑:
‘王渠绾好一个王渠绾。’
……
大地沉蒙,雾缭云绕。
白邺都仙道的灰白玄旗在风中猎猎而动,隐隐悬浮在旗面上的【赵】字小了一号,显得影影绰绰,蓝衣的少年坐在旗下的台阶上,手持玉壶,面上带笑。
赫连兀猛披着亮银的重甲,站在一片灿灿的玄光之中,如同一只匍匐着的巨兽,看不清脸庞,声音如铁石相击:
“白前辈,如何了”
远方的荒野沉在黑暗之中,这鸿雪门曾经的【鸿雪宝岸】自鸿雪灭门之后多受掠夺、交战,已经是伤痕累累,邺桧目光收回,落在手中的卷轴上。
这是戚览堰的信,言称大西塬上已经谈妥。
邺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
“胜白道主的魔体已经出山,妖躯则从【然乌要道】南下,从侧面攻打漆泽,西蜀动不得,也不想动。”
赫连兀猛目光奇特,答道:
“早闻他大名,也正好看一看他有什么奇特的,能叫卫大人引为知己,让胜白道骤然崛起…都觉得西蜀在作戏,可不注意,还真能吃个大亏。”
邺桧则收卷起身,看着赫连无疆从太虚之中踱出来,笑道:
“还是你们叔侄俩…如今阻止南边驰援,哪里危险便叫你们往那蹚…滋味不好受罢”
从北赵南下的角度来看,整条江岸无非三道入口,最轻松的地方就是望月湖,神通规模最大的是玄岳,而最危险的就是荒野!
毕竟虽然众人都在猜杨锐仪在山上,可此人神出鬼没,万一猜的不对呢如若还在荒野大张口袋,挡在前头的人就极为危险了。
正是出于对杨锐仪手段的忌惮,如今镗刀山围了个结实,戚览堰的人手仍然集中在玄岳南下,生怕杨锐仪故弄玄虚、孤注一掷,舍弃镗刀换取玄岳…玄岳是制约大宋的有力手段,哪怕江北全丢了,玄岳也绝对不能丢!
赫连无疆似乎也与他有几分熟悉,并不动怒,沉吟道:
“劳烦道友费心,我道修行煞炁,对『真炁』、『谪炁』皆有不少抵御之能,在此地自然最合适!”
赫连兀猛一言不发,只将手里的兵器越攥越紧,邺桧则负手而立,道:
“我都卫一道,好点灵治山,古代修士,未有立道统而不问都卫者,当年我前去治玄,卫大人曾经提过望月湖,我说此湖立于南北间,为【活属】,其主若能守,则大利登高,若不能守,则大邪在外以至于乱内,必然又是一个镗金门。”
“而你家在河套,我看比望月湖还要难堪,前乡法界,后介拓跋,胁置大欲,肘抵玄陈…在我都卫大道中,此地谓之【亡属】,有德之士,不据此山,不立此地。”
赫连无疆不恼不怒,神色自然,甚至有几分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着边界的扯开了话语:
“哦看来道友道统立在白邺溪中,是有深思熟虑的。”
邺桧明白他在暗讽自己如今道统不保,暴露在南方的锋刃之下,哑然失笑,答道:
“自然…我据能进退之地,南北三江,此地唯独两处,一为称昀,二为我白邺。”
赫连无疆凝神看他,淡淡地道:
“道友用整个道统上下的性命来为自己成道做本钱,自然是天下之大,无处不可落子…我却宗族在漠北,祖宗基业在前,并没有随意舍弃的道理。”
邺桧挑了挑眉,又像是讽刺,又像是提醒,答道:
“舍不得这一点基业,那就是要叫他们生生世世给人当棋子,这才痛快这一点上,我看你们叔侄远不如李周巍看得清楚,能用道统做本钱不但是一种牺牲,又是一种权利,寻常人还求之不得!”
赫连兀猛与他不熟悉,只觉得听得不痛快,握在兵器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在南边终于有白光浮现,叫他眼前一亮:
“南边熬不住了!”
他的兵器往地上重重一砸,便已经腾身而起,化为一阵席卷天地的煞风,汹涌而去!
“轰隆!”
一时间无数煞峰涌动,如同在白邺苍茫的大地上展开了一卷庞大的水墨画,飘摇的漆黑煞气赫然笼罩,席卷而来。
南边飞跃而来的是一道横跨天际的庞大光彩,璀璨夺目的光色如同瀑布一般荡漾,卷出浓浓的狂风,将这神通抵挡在外!
“轰隆!”
却见彩光上浮,戊色落地,正中浮现出一老人来,身着琉璃葛衣,目光平淡,手中持着一小小的玉山,声震如雷:
“外狄安敢放肆!”
正是献珧真人!
随着他的声音如雷一般响起,一道莹莹的彩光穿梭而出:
“『受抚顶』!”
竟然是一道『戊土』神通。
此光姣姣,化为一座仙光落下,让赫连兀猛微微抬头,面色微微有些变化,藏在重重盔甲下的双目已然浮现出玄妙的灰银之色。
“铛!”
『受抚顶』不是一道简单的神通,最制仙道,对释修魔修威胁不大,只要受了这一击,哪怕是修为高出几分的人也照样要坠到地面上去!
赫连兀猛虽然修行魔道,却并不纯粹,不是四位魔祖的传承,根子上还是紫金魔道那一套,自然也在约束的范围内,好在他修异府,『煞炁』受影响轻得多,他又祭起灵宝,只不过坠到地面上,动弹不得,身上的玄光如焰更甚,没有半点退缩,微微启唇,声音猖狂恶毒:
“道途断绝的老废物…东海的叫子…倒也敢在此处狂吠!”
献珧真人听他骂什么道途断绝,面不改色,可这句老叫子出口,顿时叫老人面色微变,目光阴沉:
“倒反天罡…我廉氏也是关中大家之后,登神通称王之时,你赫连氏还在给人做奴婢…”
可他这句话并未说罢,已经有一分白气飘扬而下,将他拖住,邺桧踏着紫水浮现而出,叹道:
“前辈…得罪了!”
随着他的叹息,唇齿之中已经飘下一道千钧白气,化为一座白光闪闪的庞大山峰,引得太虚凝固,种种神通如陷泥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