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寒风呼号声陡然加大,雪也变得大了起来,直往人脖子里钻。
整个大地万籁俱寂,几乎没人愿在外面活动。
而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停!」几名身披假钟的军士从道旁草亭中窜出,朝骑士大喝。
骑士眯起眼睛,就着昏暗的火光,看见了路中央黑乎乎的拒马,暗道对了,就是这里!
遂下马,将一份装有公函的木盒递了过去。
一名亲军小校上前,仔细询问一番后,将人带入草亭,然后一溜小跑,来到梁府院外,将木盒转交了上去。
梁府内外,刀枪林立、戒备森严,显然有大人物夜宿此处。再考虑到这是亲军,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童千斤正在偏厢房中擦拭佩刀,接过木盒后,先仔细检查了下密封,然后说道:「让信使到院内歇息下,给他温一壶酒,上两个小菜。」
「是。」军士领命而去。
童千斤将刀收入鞘中,起身之时,微微感觉有些累。
班师回来后,天子私下里赐他绢百匹、李成后妃一名。
绢帛倒罢了,那个姓上官的后妃让老童这种杀伐汉子都有些心动,稍稍得空之时便回家狠狠挞伐,以至于从未感觉过累的他在这个寂静的黄昏,居然有些想打盹。
纵欲过度了!要节制!富贵都是天子给的,做好本分之事,以后还有财货、美人赐下,万不能因小失大。
披上厚实的熊皮大后,童千斤拿着木盒,来到了后院中。
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目不斜视。
童千斤看向透出昏黄灯光的卧房,然后低下头,坐到了中堂之内。
这套宅院原本是梁仆射躬耕之所,不是很大。后来稍稍扩建、修了一番,尤其是给小主人使用的卧室、书房等等,都下了大工夫。
梁仆射今晚住在洛阳城里,但在以往,他基本每天都回这里,调教五岁的孙子梁彰,
享受天伦之乐。
他现在对这个孙子十分上心,就连做官时都没几分锋芒了,秉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准则,和气为主,尽量不得罪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孙子平安长大一般。
从这件事上来看,天子倒像是上门赘婿,完成生孩子的任务后就没他啥事了。童千斤暗自腹诽着,大马金刀坐在中堂内,静静等待着,因为隔壁卧室内的声音还没消散。
「你这么久不来找我?」
「皇后恕罪,臣庶务繁忙,料理完北疆事务后,便匆忙前来复命了。」
「轻一点。」满足的叹息声悠然响起。
「皇后待臣恩重如山,臣唯有效死命,力冲杀,方能无愧于心。」
「轻一点,外间军士会听到的。妾好歹为前朝皇后,要———唔—·脸的。」
童千斤撇了撇嘴,站起身后,轻手轻脚来到门外。
廊下的军士们披着厚实的熊皮假钟,手戴皮套,拄着步,目视前方。
童千斤站了一会,发现这里听不清里边的动静,才稍稍放下了心。但看军士们的脸色,显然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的。
天子可以避天下人,但避不了身边人。
他也不避身边人,该给的好处一点不少,钱财、美人、官位,非常大方。
童千斤就这样站着。
风雪愈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安阳老家怎么样了。
夏初遭了電灾,领了些许赈济粮后,入秋播种了小麦,而今大雪连绵,按理来说明年开春后小麦会长势良好,但雪这么大胡思乱想许久后,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回到了中堂内。
「臣在冲杀谁?」
难堪的沉默。
「臣在冲杀谁?」
「冲杀————皇后。不要问了,求你不要问了。」
「臣死罪,精扰皇后了。实在是爱慕皇后芳颜,没忍住。」
一阵断断续续的公鸡打鸣声后,梁兰璧从失神状态慢慢缓了过来,有些委屈道:「方才都不认识你了。」
「实在是爱煞皇后,却很晚才得到你,总是不满足,便激烈了些。」
「你真的很早就想得到我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七里河那次,恨不得把你抢回家当妻子。」
「骗人。那文君怎么办?」
「你还是喜欢文君。」幽幽的叹息声后,梁兰璧轻声道:「你要好好待文君,我对不起她。」
童千斤仿若充耳不闻,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又过了许久,他在卧室门外一步处站定,轻声道:「陛下,齐王已经回京了,遣人送来了急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