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天外天(1 / 2)

听了涂山风竹的话,乌竹眠微微攥紧且慢的剑柄,另一只手在剑鞘上轻抚,动作轻缓,却莫名让人感到了心惊的杀意,她问道:“然后呢?”

那三长老,真是死得太简单,太便宜了。

涂山风竹多看了她一眼,脊背有些发凉,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宿诀杀掉了无相魔君,成为新魔君,他没有选择回到涂山,而是留在不夜天城,成了他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

而关于宿诀的异样,涂山风竹是在登基大典上察觉到的。

那天宿诀端坐在王座上,崭新的魔君长袍绣着暗金色魔纹,右眼的金色竖瞳冷冷扫过跪拜的群魔,其中隐隐闪动着红光,当涂山风竹捧着青荇山特产的雪芽茶上前时,那双异色瞳孔里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魔君大人,您最爱的……”

“放下吧。”宿诀抿了一口,随手将茶盏搁在一边:“本座不喜这等清淡之物。”

那一瞬间殿外惊雷炸响,涂山风竹的狐耳猛地竖了起来。

他记得,宿诀曾经说过,这罐雪芽是他喜欢的人去年冒雪在青荇山后山采的,他曾珍而重之地收在贴身储物袋里,只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眼里似乎都有光。

而且宿诀明明一直念着那个叫做“玉摇光”的女子,离开地下密室后,却一直没有提起要去找她。

更诡异的事发生在三日后。

涂山风竹故意在汇报时提到了“青荇山”,宿诀翻阅文书的手指却没有丝毫停顿,他假装失手打翻装有那枚残缺玉符的玉盒,魔君甚至只是多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直到满月之夜,涂山风竹终于确认,宿诀关于青荇山和他师门众人的记忆,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抹除或者篡改了。

那一夜,他看见新任魔君独自站在摘星台上,手中捏着半块残缺的玉符,月光下,眉头紧锁,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边缘的刻痕,那里本该刻着“青荇山”三个小字,如今却只剩一个“青”字和凹凸不平的断面。

涂山风竹试探着问道:“魔君大人在找什么?”

宿诀猛地攥紧玉佩:“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

涂山风竹的尾巴微微僵住,终于确认了宿诀的不对劲。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宿诀身上出现的矛盾感,他会在批阅文书时突然写下“青荇”二字又涂掉,会在路过梅林时无意识地放缓脚步,甚至某次魔将们议论剑法时,他脱口而出,指点一二。

“就像是……有人在他神魂里缝了张纱网。”涂山风竹看着乌竹眠:“重要的记忆变成了漏网的鱼,而他却以为那不过是错觉,或者幻觉。”

直到云成玉病逝的消息传来那天,魔君寝宫突然传来了铮然剑鸣。

涂山风竹赶到时,侍卫长跪在殿外不敢抬头。

只见宿诀赤足站在满地碎瓷中,满脸痛苦,魔纹已经蔓延到颈侧,手中阎罗剑的剑柄正抵着自己太阳穴,而地上散落着几十张被剑锋划破的宣纸,每张都写满了“乌竹眠”、“玉摇光”、“云成玉”......

“魔君大人?”

剑尖应声而落,宿诀转身时,右眼魔纹诡异地蠕动着:“本座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本座听见有人唤我师兄。”他忽然抓起铜镜砸向墙壁:“可镜子里......这张魔纹遍布的脸,配吗?”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照亮了他脚边一幅被血浸湿了一半的画。

画中是一片苍翠的青山,像打翻了一斛碧玉髓,远峰笼着薄雾,近处的山径被晨露浸得发亮,石阶缝里钻出星星点点的蓝铃花。

那株百年老桃树占去画面左半,正是花期,花开得正疯,虬枝向练武场方向斜伸过去,最细的那条枝桠上停着几只翠鸟,正歪头看雪青衣衫的少女练剑。

乌竹眠站在画卷中央,马尾高束,发梢还沾着晨露,剑锋映出她眼底细碎的光,旋身出剑,剑尖挑起一瓣将落未落的桃花。

桃树虬枝横斜,玉摇光就卧在最粗的那根枝桠上,九条白色的尾巴垂落如瀑,把花瓣抖落在树下的棋盘上,绯红广袖垂落枝头,指尖还勾着个空酒壶,醉眼朦胧地偷看执棋的人。

宿诀一袭白衣坐在石凳上,左手执黑子沉吟,右手还保持着刚给对面递茶的姿势。云成玉还裹着鹤氅,拢着袖子,注意力不在棋局上,灰青色的眼睛正看向一旁的乌竹眠。

师尊宿槐序坐在一旁,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不见春,剑鞘横放在膝头,正好接住玉摇光抖落的桃花,他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在听小徒弟叽叽喳喳。

李小楼正在跟梅花桩较劲,气势汹汹,发髻都有些松散。

最角落的小师兄千山满头大汗地守着炼器炉,连道袍被火星烧出洞都没察觉,表情如赤子般诚挚,而总爱缠着乌竹眠比剑的小师弟奚无咎,这次却破天荒安静地抱剑而立,望着她剑尖的桃花瓣。

宿诀看着这幅画,紧紧抱住脑袋,神色狰狞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