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5年10月。卡斯蒂利亚,瓜达尔基维尔河入海口,塞维利亚港。
深秋的塞维利亚,雨季将至未至。天空是开阔明净的晴朗,天际却是模糊如梦的边界。远洋的颜色由深蓝转向苍茫,仿佛一张尚未书写的新制羊皮卷。起伏的潮水则悄然上涨,带着葡萄皮的粘腻,还有海草的咸香。而从大西洋的深处,一点点涌入瓜达尔基维尔河口,便能看到排成长列的高高桅杆,一齐停泊在石头码头的港口边。
此刻,那些耸立的桅杆顶上,都飘扬着卡斯蒂利亚王室的旗帜,正是即将启航的卡斯蒂利亚远征军。而在桅杆之下,则是一队队检查船只的水手与士兵,以及一群群搬运物资的工匠与移民。当猎猎的海风吹过,挂帆的桅杆在风中颤响。那低沉的声音压过了嘈杂的人声,就像是古老咒文的吟唱。
“我站在启程的港口,听上主赐下的福音。祂说,‘Mudoduscriptest,cruxexpectatare.世界还未被写尽,十字等待着远航。’”
“是啊!尊敬的拉蒙神父,您说的真好!东方的印度、西潘古和契丹,那些数以万计的东方人,正等待着上主光明的启迪,等待着像您一样崇高虔诚的教士,前去引领他们的心灵…Dodeteriasta,iezapabradeDios!我们航行的海岸尽头,便正是上主福音的起点!”
最高的桅杆之下,是两名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他们一同站立在“圣·克拉里达号”的船头,注视着晚霞浮动的金红海面。他们中较高较壮的一位,身穿着卡斯蒂利亚军官服饰,戴着插着羽毛的贵族斜帽,腰间还有舰队司令的华丽佩剑。另一位,则披着修士朴素的灰袍,背着教会的经文书箱,脖颈上也仅仅是木头的十字架护符。而“圣·克拉里达”的含义,正是上主的“圣洁光明”。
作为最为光明的上主象征,这艘舰队中最大的克拉克大帆船,自然也拥有着最为强大的“光明”。整船足足200吨排水吨位,惊人的4门10磅炮、6门4磅炮的舰炮配备,完完全全是这个15世纪尾声时,欧陆一等一的“主力舰”!
而这艘“主力舰”的炮位设计,也同样遵循欧陆“最新”的实战经验。4门10磅炮对称分布在两边侧舷的低甲板,固定好了炮位。嗯,发射的肯定是石弹。这个时代8磅以上的“重型火炮”,基本都是石弹,很少会有“昂贵”的铁弹。剩下6门4磅炮安排在船头和船尾,前2后4。船头两门是小型的“旋转炮”,能够灵活的左右移动,后面四门则安装在船尾的高楼上,用于炮击追击的敌人。
与之相比,舰队司令官哥伦布的旗舰“圣·克里斯托瓦尔号”,就只有2门8磅炮、4门2磅炮,“光明程度”只有这艘“圣光明号”的一半不到。孰主孰次,自然是不言而喻。
“赞美上主!安东尼奥司令,这次新航路的探索发现,西去的殖民开拓…就都依仗您的指挥了!而我们方济各会的传教,也需要您指挥舰队的支持与保护…”
“哈哈!尊敬的拉蒙神父,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这都是上主与女王,赋予我们的尊崇使命,也是我不容推卸的神圣责任…嗯,再说,女王亲自签署的王令上,这次航海舰队的总司令,毕竟是‘海军上将’哥伦布阁下。而我只是个‘舰队副司令’,不过负责军事总指挥而已…”
“海军上将、舰队司令哥伦布?他?…哈!…”
加泰罗尼亚方济各会修士拉蒙·帕内嘴角扬起,重复着哥伦布的“官职头衔”,无声的嘲笑了一下。
一位热诺瓦羊毛匠的儿子,靠着伊莎贝拉女王的信重,还有自己的“讨价还价”,竟然从普通的平民一跃而上,成为了卡斯蒂利亚航海舰队的“总司令”。这种事情,本来就足够打破传统,让王国的贵族与骑士们不满了。然而,这样从底层骤然而起的小人物,不但不夹着尾巴做人,好好抱贵族派系的大腿…反而哪一派都不看在眼里,自称什么“女王的大航海家”,比王国的贵族们还要放肆高调!
平日里,这个哥伦布既不知收敛,又贪婪粗鄙、自吹自夸,天天挥舞着那份什么“发现契约”,要独占一切的功绩与好处。他甚至还得罪了最初提拔他的格兰纳达大主教,半点不见“对上主和上主仆人的虔诚与敬畏”…
如此难得一见的“天主世界最出色的大航海家”、“卡斯蒂利亚的海军上将”,真是让拉蒙修士叹为观止。卡斯蒂利亚王国目前还能容忍他,可等到王国海军熟悉了大西洋的新航路,拿走了哥伦布所有的航行秘密后,他最后的下场会怎样,恐怕是不言而喻!